光着的脚丫踏着地，我借着月色，边走边看手中书页，试图分散点注意力，好不对现在这必须徒步回城的事实感到绝望。
有的没的，我想到了古代——其实古代的马儿一定价格不菲，数量也有限，肯定不是谁都买得起吧？那古代那些去赶集的农人，或许都是徒步去市集？
古代人真厉害……
所以，我走一夜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？
“月涞？！”一个声音响起，我抬头看看前面，车灯耀眼。
我用手遮挡了下，定睛一看下车的男子——
——常印如？
我有些惊讶，快步走过去：“哇——你怎么会在这里？”
他没回答我，只是也露出了放松的笑容，这笑容让我有些意外，因为凭我的记忆和感觉，实在想不到这个人会这样的笑。
“来，上车。”常印如给我打开了副驾室的门。
“客……客气啦。”这么热情的对待，真让人有点不习惯，但面对这徒步漫漫夜路，有车不坐，那可就真是笨蛋了——
这辆车和常印如上次开的不同，是一辆越野车，车里挺温暖，我坐进去，却正好看到了车内镜，自己的外貌……
呃——
看常印如的反应，估计昨天自己就变成这样了。而这个怪人，不但直接认出我，还一点都不惊讶，也不问什么吗？……还是说，其实是因为我的眼睛开了什么目力，才会看到自己现在的这个样子，而在他眼中，我其实还是老样子的男生呢？！
不过……
这也不好问啊，我一个大男人，难道去问对方：“在你眼中，我是美女么？”
常印如坐回驾驶位，拿了块毯子给我，还从后座提起一袋食物：“吃点饭吧。”
“不用了。”我摇摇头：“我吃过了……”
“哦……好，那我先送你回去吧。”
常印如刚要把饭放回去开车，我就察觉到袋子里最少有两盒饭，于是挡住他的手，问：“你是不是也没吃？”
“嗯。”
“那我们先吃东西吧——”我打开袋子，递了一盒给他，自己则拿着汤杯，喝了点汤：“呼……我说，你怎么找到这的？上次电话号码也是，我一发短信过去你就知道是我，明明我都没用自己的号码，难道你也有什么特殊能力？”
“不是——上次……是因为我发给你的名片比较特别，那个名片和我一般用的不同，只有几张，上面印着的号码，是我的私密号码，很少有人知道，所以我一看陌生号码来了信息，就知道是你发的了。”
“哇，你这家伙……高招啊！难道你是撩妹高……”不对，我在说什么呢：“你，别搞错了，我是男生，只是被扰人的幻象缠上了而已……现在也是……”
常印如闻言，盯着我看了片刻，表情陈恳的说：“月涞，你就和我说实话吧，你到底是人类，还是某种非人的存在？我保证，无论你是哪种，我都会帮你的，一定！”
他这句话
让我有点不开心，我都说了是幻象，他还让我说实话，不就代表他觉得我在骗他么？
“我……”
但是，我又能百分之百的确定自己是什么吗？我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额头，额上的凸起，似乎更明显了……
我没再继续说，只是放下了汤杯，看着车窗外。
常印如见状，也没继续追问，只是说道：“其实……我认识个人，懂很多秘术。就是他帮我找到你的……他们家族从很早的古代，就是这个地方的法师家族……今天也提及了你的事，那边表示，你的幻象如果是附身，他应该可以帮忙驱除掉……”
“什么？？真的？”对这消息，我着实有些意外，忙问到：“那他在哪？”
“……就在……他，他暂且不知道在哪，而且他很忙，我之后找机会给你预约时间吧？”
“好……谢谢你！！”
“嗯。”常印如继续扒了几口饭：“对了，话说你今天是跟千斯神到这的吧？你们……来这里聊天叙旧么？”
“说什么胡话呢，聊天叙旧？我可是第一次见那么奇怪的家伙……老实说，那家伙一开始可吓死我了，莫名把我带来这，而且她的牙齿超级可怕，嘴巴可以张的这么大……”我拉开嘴示意，看着常印如，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幼稚，放下手，略严肃的说：“……不过那好像是个好人，话说，你怎么知道是千斯神带走的我？千斯神到底是什么啊？”
常印如喝了口汤，说：“你听过一句话么？【乃求千斯仓，乃求万斯箱。黍稷稻粱，农夫之庆。报以介福，万寿无疆。】”
“什么什么鬼？汝可人言否？”
“这是《诗经》里的一句话，诗经成书周朝，里面的内容，或许写于更早，而其中有【乃求千斯仓】一句。”
“千斯仓？不是千斯神么？这到底是什么意思？”
“这句话本来的意思，大概是希望有丰收满载的仓库——”常印如说：“可你知道么？在古代，特别是周之前，鬼神文化比科学还盛行，所以人求千斯仓，会向什么求？”
自然是——“……鬼神？”
“对，当时人们觉得要有鬼神保佑，才能让仓库里的粮食不被虫害、鼠疫侵袭，有鬼神保佑，才能让储藏技术不发达的古代，能一年年，积累下足以保障国族运转的宝物，其中包括食物、知识、器具……”
“那，代价是什么？”
既然是求，那无论目标是人还是鬼神，总要付出点什么代价吧？
“代价……据我们这里的文献记载——起初求千斯神守护的代价，就是正值妙龄的少女，或者说，是用少女祭品创造出千斯神。”
“创造？”
“没错，按照古法，这个祭祀仪式，需要召集十几名以上的少女，把他们锁在一间特制的仓库中，等少女被赶进去，人们就会关上唯一的出入大门。里面无水无食，等过两三天，人们就会在外面载歌载舞，并打开这仓库的三面高窗，从其中两扇探入特质的青铜管等器具，往里面灌入高热的浓烟，那浓烟高热呛人，里面的少女虽然又饿又累，但为了求生，还是会本能的往剩下的一扇大开窗户爬，挤，甚至互相踩踏。但那种窗户一般修的很高，几乎不可能爬出，最后，留在仓库内的这些少女，因为高温和挤压，会堆叠成一个扭曲的人塔——等打开仓库，人们就会跪拜在这个人塔下，称其为【千斯神】，求其保护人们的宝物……”
哈？
这叫什么方法？
“用这种方法对待了那些少女，要真的创造出一种东西，怕不是守护大家的神，反而是要毁灭他们的怪物吧？”
“嗯……所谓鬼神之法，有时候只是人类一厢情愿的愚昧——从逻辑上就很愚昧，却有地方施行千百年。”常印如蔑然的笑了下：“不过，这个方法确实可能聚集到众多悲愤的亡魂，那样的话，就可以让仓库里的恶灵寒气很高——食物在其中保存，或许真的会有放在冷库冷藏的效果吧？也算是一种巧妙设计……呵呵。”
“这有什么好笑的？”这家伙真的是怪人……
“没，我就觉得，虽然是鬼神之法的仓库储存术，但其实和科学社会的原理很像、都是冷藏降温。”
“……”
“……嗯，咳咳。不过，这个习俗在周代，已戛然而止……这消失的原因，一来是因为当时周公管理天下后，觉得商代大量用人当祭品的行为，实在是要不得，太泯灭人性，不把人当人……于是倡议各个地方部族、国公以人为本，以后不要再用活人祭祀……”
其实我以前对这些太遥远的历史人物可没什么概念，特别是说到商周更迭，说到什么周公，我脑袋里基本只能想到封神榜之类。但现在听来，历史上的周公还是挺不错的，难怪留下那句：周公吐哺，天下归心。“那之后就没有人做什么祭品千斯神了？”
“不，古代要推行政策，可比现在难和慢。而且周公说不用活人祭祀，早期只能尽量要求不用平民以上的人，而诗经成书的西周，还是奴隶社会，奴隶往往不被当成人看，所以，还是有不少杀奴隶祭鬼神的事情发生……而据记载，有一年，这片土地的大丰收——当时统治这里的国公就觉得，这是老天恩惠，为了留住这丰收，必须大行一次千斯神祭祀。”
“嗯？丰收了反而要大行祭祀？”
“对，但周王朝那时已经建议取消人祭，而且已经推广到这里，所以这里的不能按传统的，用平民祭祀，只能用奴隶来……但按当时的人所想，对于鬼神而言，祭品人命有价值分别，一个平民，最少值十个奴隶，所以本来要用十几个平民的祭祀，起码要翻十倍的奴隶人数，加上这次要做大一点，最终，这里的人几乎把年纪合适的女奴隶，都抓了起来，几百上千个奴隶，被运到此地……其它人仿佛过节，大兴土木，载歌载舞，做了个很大的仓库，把那上千少女奴隶，都赶进了仓库中。”
听到这，我想起了刚才千斯神的“神社”，莫非那就是祭祀的仓库？那么……
“但那一次，却一个奴隶都没死。”
“嗯？什么？”
“当时那上千奴隶，被人救了……救人的，是我们这里国公的小女儿，这个地方的小公主……据记载，她本就有些不像深宫闺秀，喜欢音乐，总是悄悄跑出宫去凑热闹——
那时，小公主看外面热闹非凡，就去打听，结果得知，人们是在为造千斯神而欢庆，为杀戮而欢呼……她无法接受，就去劝说父亲不要做什么千斯神了，却发现无论国公还是平民，都觉得祭祀奴隶理所当然，相对于那时的常识和社会，奇怪的，反而是她自己——
她试图接受这一切，但最终，她还是无法看那么多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女悲惨死去，于是在那些人被关在里面几日，第二天要准备放烟时，乘深夜，找了梯子和绳索，一个人打开窗，想办法把上千奴隶少女，都放走了。”
“那她……”
“她没走，就独自留在了仓库中，待第二日庆典的人放了烟雾，她也死在了其中……据说她一身白衣，坐在仓库中间——只留书一封。”
【我相信大家的传统，但看着仓库里的人，我心里就是觉得难受……所以我选择了代替他们。大家说平民顶十个奴隶，那我是公主，应该等于上万个奴隶了吧？有了我这么大价值的祭品，想必可以守护大家好多年了……所以希望大家不要再祭祀人命了，我若成了千斯神，一定会长长久久的保佑仓库，守好宝物，防范老鼠和虫子，守护大家，希望大家，不要在做这种会让人难受的庆典了……】”
常印如递上来那些记载了公主遗书的文献——
“……这就是我们这里，最后一个千斯神，说白了，千斯神也不算神，而是一种人创造出来的怪物吧，但文献中，却从未提过千斯神会伤害人类……”
——
—
原来
这就是千斯神，我不知道我所见的白衣，是否就是常印如说的，文献中的公主。
但我看看这深夜的山野，不由的小声道：“下次，你亲口和我说说你的故事吧？吃老鼠的怪物公主……”
“什么？”
“没，我说你的故事讲的不错，不过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，不然等回城里，就快日出了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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